袁剑:“溢出”还是“可控”?阿富汗政权更迭对中亚国家影响几何
2021年8月,在美国从阿富汗全面撤军的大背景下,阿富汗政府与政府军在塔利班的攻势下一溃千里,8月15日,塔利班进入首都喀布尔,占领位于市中心的总统府,阿富汗总统加尼坐飞机逃亡他国,阿富汗现政府的垮台已成定局,阿富汗未来政治走势如何,世界各国都在密切关注。
作为连接中亚、南亚与西亚的关键性内陆国家,阿富汗北部与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三国交界,东部(经由瓦罕走廊)与中国接壤,东南与巴基斯坦相接,西部则与伊朗相邻,人口约三千二百万,首都为喀布尔。在其国内民族构成中,普什图族占40%,塔吉克族占25%,此外还有哈扎拉族、乌兹别克族、土库曼族等20多个少数民族。从民族与语言构成上看,其内部存在数十个种族集团,并拥有许多不同的语言。
从地理上看,阿富汗的疆界被河流所限,没有海洋或者山脉作为天然疆界。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喜马拉雅山天然延伸的兴都库什山在为印度和巴基斯坦提供北部天然疆界的同时,又将阿富汗一分为二,这种情况就使得在漫长的历史时期,阿富汗很容易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侵扰,直到1747年阿赫哈迈德建立杜兰尼帝国之前,除了作为更大的外来帝国的组成部分之外,阿富汗本身从未被作为单一的国家加以统治过。
在这之后的二百多年时间里,阿富汗及其统治者一直努力避免受到波斯、俄国和英国的控制,而这种抵抗常常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可以说,这种对抗性独立本身一方面为超越种族或部落忠诚的独特的阿富汗国家认同奠定了基础,但同时因为缺乏足够强有力的主体民族作为国家认同的主体力量,使得阿富汗长期以来始终处于“共同抵御外部侵略-内部纷争继起”的周期性循环当中,不管是苏联入侵阿富汗的10年(1979~1989年),还是美国出兵阿富汗的20年(2001~2021年),都是这一周期性循环中的历史场景。
随着塔利班重新掌控阿富汗,位于其北部、与之接壤的中亚五国,尤其是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必然受到不小的冲击。作为曾经的苏联结盟共和国,中亚五国在上世纪曾是苏联入侵阿富汗的前哨地区,随着苏联解体和中亚各国的独立,与阿富汗相接壤的苏联南部边界成为中亚国家的边界。
从独立建国至今,中亚各国的国家安全与社会稳定也受到阿富汗局势的巨大影响,随着塔利班重新上台,中亚各国受到新的冲击。当然,这种冲击并不来自塔利班本身,而在于阿富汗未来的动荡,虽然其影响不至于过分“溢出”,总体上依然可控,不会对中亚国家整体状况产生颠覆性后果,但在如下几方面依然会存在后续影响:
其一,中亚国家反恐与难民压力加大。如何防止来自阿富汗的极端势力(如“乌伊运”等)渗透,并维持国家稳定和经济发展,在当下疫情依旧肆虐的情况下,将进一步考验中亚各国的执政能力与治理水平。考虑到上世纪90年代,阿富汗内战与塔吉克斯坦内战之间存在的复杂关联,为防止这一现象再次重演,中亚各国采取了不同的边境安全政策,其中乌兹别克斯坦严格禁止阿富汗政府军与官员的越境行为,而塔吉克斯坦则允许阿富汗军人和地方官员在遵守相关要求的前提下撤退至本国境内。
当然,各国还为此进行预防性的军事演习。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与俄罗斯于8月5日至10日在靠近阿富汗边界位置展开三国联合军演,意在演练阿富汗战乱态势外溢情况下保障中亚国家边境安全与社会稳定的能力。俄罗斯驻塔吉克斯坦第201基地武装力量从8月17日起将开展为期1个月的军事演习,阻止阿富汗恐怖势力的渗透,确保塔吉克斯坦南部边界的稳定。此外,以俄罗斯为主导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也通过提供一系列条约框架,为受阿富汗局势影响的中亚国家提供必要的军事支持,而塔利班政治办公室代表团在今年7月初访问俄罗斯时也保证,该组织不会侵犯中亚国家边界。
值得注意的是,阿富汗乱局所造成的难民压力实际上影响了更多的中亚国家,除了曾经以及继续在大量接收难民的塔吉克斯坦之外,并不与阿富汗接壤的吉尔吉斯斯坦计划接收大约1200名阿富汗吉尔吉斯族难民。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接收难民额度以及后续消化问题,将会是未来困扰中亚国家的一大难题。
其二,中亚国家的国际关系格局将会受到一定冲击,美俄地缘政治势力范围将发生摩擦与碰撞,中亚国家将成为美俄战略博弈的新战场。随着美军撤离阿富汗,未来有可能将其中一部分兵力配置到中亚国家,这与俄罗斯在本地区的军事政治利益形成新的挑战,为此,在2021年7月,俄罗斯副外长里亚布科夫就宣称,俄罗斯政府已经正式告知美国政府,如果将驻阿美军重新部署到中亚国家,将严重影响到美俄关系。
中亚国家身处美俄两大国的力量旋涡之中,如何加以理性抉择和有效应对,也考验着中亚各国领导层。此外,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华盛顿正在与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就接收阿富汗人问题进行谈判。美国计划向这些国家迁居大约1.8万名为美国工作的阿富汗人(算上家人的话是近5万人)。俄罗斯学者认为,该方案一旦付诸实施,影响将波及中亚地区北部,严重影响俄罗斯南部边界的安全。
其三,中亚国家在受到阿富汗内乱影响的外部压力下,更为积极地探索“一体化”的合作新机制。共同的外部压力往往能够塑造共同的认同。长期以来,中亚五国间的区域合作趋于停滞,各国侧重于发展双边关系。塔利班在阿富汗卷土重来,使中亚国家面临共同的外部威胁,开始认真思考区域合作的新形式。今年8月,第三届中亚国家首脑峰会在土库曼斯坦召开,中亚五国领导人在会上讨论了塔利班等相关问题,中亚国家的“一体化”也再次提上日程,并尝试建立新的合作方式。
标签
推荐阅读
-
袁剑:整体感与中国性——20世纪边政研究中的边疆—民族论述及其折射的思想关系
2021年07月03日 -
袁剑:全球化语境下西方国家边疆治理的理论资源及其实践(上)
2021年0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