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鸿 | 去美元化：俄罗斯在俄美金融战中的反击

摘要

乌克兰事件后，俄罗斯在美欧等国的金融制裁背景下开始了去美元化进程。俄罗斯实施的去美元化政策有维护本国货币主权、与美国进行战略博弈、反制美欧金融制裁、对美元的霸权地位与美国经济实力不匹配的担忧、推动国际金融秩序多元化等多重动因。为实施去美元化，俄罗斯制定了完整的策略，采取了减少美元直接使用、降低在外汇储备中的比例、大幅抛售美国国债、拓展非美元融资、增持黄金、建立本国的支付系统和金融信息交换系统等去美元化措施。俄罗斯的去美元化措施是在俄美金融战中的防守反击之举，虽不能在短期内消除美元霸权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但对世界范围内去美元化潮流的形成具有显著的示范效应，对打破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建立新的国际经济金融体系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正文

乌克兰危机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在多领域先后实施了90多轮制裁。在金融领域，美国对俄主要采取了包括冻结相关人员资产、冻结相关企业的融资渠道、威胁停止提供国际支付系统服务等制裁。俄罗斯则采取了诸多反制裁措施，其中“去美元化”成为俄罗斯从根本上反击欧美制裁的举措。在世界范围内掀起的去美元化潮流中，俄罗斯的举措是最为激进和最为典型的，具有显著的示范效应。

2021年4月15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行政令，对俄罗斯开始新一轮制裁：自6月14日起，禁止美国企业购买首次发行的以卢布、欧元计价的俄罗斯国债。俄罗斯很快予以反击：自5月20日起，美元不再进入俄国家福利基金。2021年6月3日，在俄罗斯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俄罗斯财政部宣布，将在一个月内调整国家福利基金的结构，将美元的份额减少到零；7月5日俄国家福利基金宣布资产结构调整完毕，美元被完全清除。同时，俄罗斯几乎完全清空了美国长期国债。这表明，随着俄美制裁与反制裁博弈的深入，俄罗斯的去美元化进程进入新阶段。

一、俄罗斯去美元化的动因

通常来说，经济中出现的“美元化”是在全球化背景下或被动或主动的客观过程，而当前俄罗斯的“去美元化”则是由俄罗斯政府主动推动的一个过程，具有多重原因。

 

（一）维护本国货币主权 

本币的发行和在本国范围内流通是货币主权的主要内容。一国基本的商品和劳务的流通不用本国货币来代表，而是被别国货币替代时，意味着本国的货币主权受到了侵害。在俄罗斯经济美元化的背景下，这种侵害具体表现为：俄罗斯丧失巨额的铸币税；降低了支付的效率（外币并非总能适应本国的支付需求）；热钱快速流动导致卢布币值波动起伏；限制了俄罗斯本国货币政策的传导效果，使俄罗斯经济受到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影响；加剧了汇率对通货膨胀的影响；迫使俄罗斯政府被动持有更多外汇储备以应对金融风险等。去美元化是主权国家维护本国货币主权的自然反应。

（二）与美国战略博弈

苏美两国曾是全球地缘战略博弈的对手，最终美国赢得了冷战的胜利，俄罗斯一度失去了与美国进行战略博弈的资格。普京执政期间，俄罗斯政治日趋稳定，经济逐渐恢复，作为大国和美国继续战略博弈的使命感并没有丧失，俄罗斯不仅一改20世纪90年代的战略颓势，反而在乌克兰、叙利亚等问题上先后取得了先手。俄罗斯虽无力抗衡美国，但仍有意愿和实力在各个领域与美国进行战略博弈。进入新千年，美国单边主义倾向日益加剧，为了迫使他国屈从，逐渐把作为国际货币的美元频频当作制裁他国的武器。美元霸权是美国掌控世界霸权的经济基础，借助美元霸权，美国试图强迫他国按照美国的意愿行事，对地区或国际形势施加影响。乌克兰危机后，美欧等国实施制裁，试图迫使俄罗斯改变对乌克兰的政策。去美元化是俄美两国地缘战略博弈在金融领域、国际货币体系内的自然延伸。

（三）争夺石油定价权

俄罗斯是能源出口大国，俄罗斯经济是典型的能源经济，需要能源出口来支撑。但自1973年以后，美元和国际原油价格锚定，成为国际能源贸易的结算货币。有商品但没有商品定价权直接对俄罗斯造成严重影响。为此，俄罗斯先后在圣彼得堡建立石油交易平台和国际商品交易所，对出口原油以卢布计价；把俄罗斯混合原油期货”（REBCO）从纽约商品交易所撤回，在俄罗斯国际商品交易所进行交易。借此平台，俄取得了国内成品油的定价权。该平台完全由俄国家支撑，国家采购石油和石油产品总量的1/4在此交易。国家控股的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等保证油品供应，俄国防部、紧急情况部和农业部等用油大户成为主要买家，对俄罗斯宏观经济的稳定具有决定性意义。为了独享俄石油出口定价权，俄政府坚决拒绝美国公司加入。出于同样目的，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又在圣彼得堡建立了欧洲最大的天然气交易所。为了保障国家经济安全，实现俄罗斯主要支柱性出口产品利益的最大化，俄罗斯有争夺石油定价权的迫切需求。而石油定价权是与美元锚定的，是美元霸权的基础。

（四）对美欧金融制裁的反制

2013年年底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开始实施包括经济、金融、国防和能源等多领域的制裁。其中金融领域的制裁包含有多项内容：

1.俄被列入特别国民（SDN）名单，受到制裁。俄罗斯有400多个人和500多实体被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管理办公室（OFAC）列入制裁名单。美国国务院在2014年11月宣布的对俄制裁措施，其中包括禁止俄罗斯国有银行采用美元结算。为此，俄罗斯从事国际经济交流的相关人士被迫减少国外出行，导致对外商业活动陷入停滞。其中，比较典型的是俄罗斯铝业公司遭受制裁。

2.被剔除SWIFT系统的威胁。2013年乌克兰事件后，美、英等国曾多次威胁切断俄罗斯和SWIFT系统的联系。尽管SWIFT系统内部认为美国“切断同俄罗斯金融机构联系”的建议“侵犯会员权利，损害相关方利益”，没有采取行动，但这种威胁始终存在，俄罗斯将竭力消除这种潜在的威胁。2020年6月，美国众议院共和党研究委员会发布一份战略报告指出，美国虽不能控制SWIFT，但可以通过立法授权对SWIFT进行制裁，直到将俄从SWIFT中剔除出去。

3.美欧禁止购买俄罗斯债券。2006年前后，俄罗斯政府已偿清了所欠外债。近年来俄罗斯外债多是企业债务。在对俄实施制裁背景下，美欧禁止本国或相关国家金融机构购买俄罗斯央行、财政部、国家福利基金在一级市场发行的卢布或非卢布债券。美欧制裁切断俄的融资渠道，限制俄罗斯企业与欧美企业进行经济往来，同时，外国金融机构也因为担心受俄罗斯牵连而遭到美国制裁，而拒绝和制裁名单上的俄罗斯公司往来，对俄罗斯企业来说，无异于遭到“金融核打击”。俄罗斯企业很难获得西方的借款，即使获得贷款，贷款的条件苛刻且贷款利率很高，给俄罗斯的企业经营和整个社会都带来了沉重负担。与此同时，俄罗斯巨额外汇储备投资于美国国债、美国证券或存入西方银行，本质上形成了对美国的低息贷款。俄罗斯企业再从西方以市场化利率获得贷款。存贷之间的利差至少为5%左右。据专家估算，俄罗斯每年仅仅外汇储备造成的损失至少为250亿美元。

 

4.回避美国“长臂管辖”的需要。根据美国“长臂管辖”的最低联系(Minimum Contacts)相关原则，以美元为媒介或使用美国银行进行的交易都会自动将交易双方置于美国的法律管辖之下。俄罗斯向世界其他国家销售能源或其他任何产品，只要在贸易中使用美元结算就会遭受美国的制裁。

 

5.引起俄股市汇市波动。美欧等国的金融制裁对俄罗斯资本市场产生较大影响。由于俄罗斯资本市场规模小，产业结构单一，比较脆弱，且近70%的俄罗斯证券市场投资者来自西方。美欧等国的金融机构藉此影响卢布汇率，通过打压手段，导致卢布大幅贬值，仅2018年俄罗斯卢布就贬值了30%以上。

6.金融勒索或冻结。由于美国的单边主义倾向、经济制裁、美元武器化等政策，先后有多国资产被冻结的先例，迫使越来越多的被制裁国家走上了去美元化的道路，俄罗斯是其中最为典型的国家。

（五） 担忧美元的霸权地位与其经济实力不匹配

近年来，美元逐渐成为一种高风险资产，美元的霸权地位与其经济实力不相匹配也是俄罗斯推行去美元化政策的重要原因。

 

1.对美国经济中长期发展趋势的担忧。近年来美国经济逐渐空心化，增长乏力；美国经济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出现衰退甚至滞涨迹象；美国页岩油、替代能源对石油美元体系的冲击逐渐加深；美国的全要素生产率一直在下降，美国国内企业的税前利润基本是零增长等，诸多因素导致俄罗斯不看好美国经济的中长期发展。

 

2.对美国债务攀升的担忧。美国联邦政府债务在疫情之前已达23.3万亿美元，到2021年7月已超过28.5万亿美元，而美国2020年的GDP只有20.6万亿美元，美国国债规模达到GDP的128%。美国一年的GDP增速仅3%左右，债务增速却大大超过了GDP增长速度。按照目前速度，美国政府将在未来10年内至少增加10万亿美元的债务。美国财政监督组织警告，2028年美国仅债务利息就将达到1.05万亿美元，GDP增速必须超过7%才有能力偿还。美国财政部已宣布计划发行20年期国债，甚至计划发行50年期或100年期国债。美联储的购债能力已经赶不上未来激增的债务，以美联储的购买行为抵消美债发行的平衡将被打破，结果将会是灾难性的。美国以后连美债的利息都还不起，更不要说本金了。

美国国债只是美国债务的一部分；美国还有大量的企业债务，也已经创了历史新高，加上居民债务，美国的债务总额高达50万亿美元，达到了GDP的260%。俄罗斯担心美国国债的潜在风险会引发新一轮金融危机。

 

3.对美债作为避险资产属性弱化的担忧。世界各国购买美债主要是为应对经常性贸易的支付必须持有美元，为保值增值将美元转为美债，获得微薄的利息收入。美债规模比较大，又有利息，因此，吸引各国投资者持有。但近年来美债的避险资产属性不断削弱，2021年上半年外国投资人对美债的持有率整体下降。届时，美国财政部发行的美债很可能就是一张“废纸”，诸多美债持有国已出现抛售美债的迹象。美国财政部公布的国际资本流动报告(TIC)显示，截至2021年4月底，海外持有者持有美债规模为7.07万亿美元，较年初下滑近500亿美元，处于2021年以来第二低位。

4.对美元超发违约的担忧。稀释债务最好的办法就是货币贬值。美联储宣布实施无限量化宽松政策，通过扩大货币投放，降低美元币值实现社会财富的重新分配，以此刺激经济恢复和稳定社会。美国经济越来越依赖于量化宽松金融刺激政策。进入21世纪之后，美元超发先后导致全球范围内三次重大“违约”：2001年“9·11”事件后，美国发动中东战争，同时开启降息和印钞模式；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美联储共启动了三轮QE（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从9000多亿美元膨胀到4.5万亿美元；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3月16日，美联储推出“零利率+7 000亿美元去QE”计划；3月23日，无上限购买美国国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股票市场，美联储超印了2.5万亿美元（资产负债表从4.1万亿美元扩张到了现在的超过6.7万亿美元），美国投入了比历史上所有救助资金还要多的美元。美元多次违约超发标志着美国和美元信用的历史性转变。

 

5.对美元长期贬值趋势的担忧。信誉是货币的生命。因美国一直借用美元霸权随意透支世界各国财富，美元信誉在持续下降。美元存在长期贬值的规律。从中长期看，美元汇率呈贬值趋势，同时，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储备地位也在降低。每当危机发生，美元大幅贬值以刺激美国出口好转，就业增加，经济迅速恢复，而其他经济区仍然在困境中徘徊。在危机中，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避险功能增强，并随需求增加而开始升值，全世界则在为金融危机买单。事实上，只要美元不受约束地发行，国际金融危机就会周期性发生。每次危机时，由于美元的避险功能增强，美元会呈现出周期性升值，美元地位还可能略升，而发展中国家货币的汇率因大都钉住美元，在美元升值中均呈贬值态势。美元的升值/贬值循环实质上导致了国际经济的失衡，成为下一轮金融危机的诱因，需要世界各国为此付出代价。

6.对美元为核心的国际金融体系的担忧。以美元为核心地位的国际金融体系弊端丛生，造成了世界经济周期性失衡和金融危机频发。在美元本位制体系下，美国可以滥发货币，却不必承担维护美元汇率稳定的义务。由于美国金融过度发达，衍生品繁多，各种杠杆金融资产达300万亿以上，相当于美国十几年的GDP泡沫正在不断膨胀，再加上其产业空心化和民间的超前透支消费及零储蓄，造成美国爆发金融危机的机率越来越大，美国债务危机一旦爆发必将影响全世界。此外，美国借助美元霸权地位，将美元武器化，动辄以制裁相威胁，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别国经济，造成别国经济的不稳定，进而导致区域乃至全球性的金融动荡。俄罗斯独立后经历了多次金融动荡，需要稳定的经济金融形势。

（六）推动国际金融体系多元化

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建立在石油价格与美元的锚定联系基础之上，是把石油当作美元的“锚定物”。目前，这种国际货币体系已到了积重难返不得不改的地步。一方面，国际社会对以石油美元为锚的国际货币体系不满逐渐增强，以美元为核心的国际金融体系问题频发，在现行的国际金融体系下，主要的国际货币汇率经常大起大落，外汇风险加剧，导致全球范围内大宗商品价格剧烈波动，阻碍了正常的国际贸易与投资。另一方面，近年来，全球范围内新能源的迅猛发展对石油美元体系出现冲击。美国页岩油产业的迅速发展也使得美国与沙特等能源出口国的关系从盟友变成竞争对手，以石油美元为基础的国际金融体系出现动摇。鉴于上述诸多原因，世界各国都在积极寻找摆脱美元霸权的出路，如欧元区的出现、亚投行的迅速发展、金砖银行成立等，这些客观事实表明，国际金融体系正在发生新的变化，各国纷纷用自己的方式去美元化，去美元化已不再是几个国家孤独的行为，而是在逐渐汇成全球性的大趋势。俄罗斯作为具有世界影响的大国所采取的诸多去美元化的措施反映了各国的普遍需求和未来的趋势。

二、俄罗斯的去美元化策略

俄罗斯有着丰富的大国博弈经验，认识到去美元化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俄去美元化策略有以下特点。

 

1.抓住机遇，化危为机。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中的美元化现象甚为严重。乌克兰事件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先后在能源、金融、国防等领域发起的多轮制裁对俄罗斯经济造成了影响。以俄欧贸易为例，2013年俄欧贸易额约为4100亿美元，到2020年降为2190亿美元。在美欧制裁背景下，俄罗斯在金融领域采取了强有力的反制裁措施，当西方国家多次威胁将俄罗斯剔除SWIFT系统时，俄罗斯借机建立了自己的支付系统（МИР）和金融信息交换系统（СПФС），从根本上奠定了俄罗斯去美元化的金融基础设施基础。

2.注重舆论话语权的引导。在去美元化过程中，俄一直很重视国内国际话语权的引导。作为俄罗斯总统，普京多次就去美元化表态，2015年3月在阿斯塔纳举行的俄白哈三国元首会议就讨论了三国建立货币联盟和摆脱美元的问题。普京更多是从保护俄罗斯国家主权和摆脱对美元依赖的角度来强调去美元化的意义，他认为俄罗斯被迫采取去美元化措施，把美元当作制裁武器的作法损害了美元的地位。谢尔盖·格拉济耶夫曾任普京总统的经济顾问，也是俄罗斯主张去美元化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一贯主张在俄国内经济活动及欧亚经济联盟、上合组织、金砖国家框架内的投资和贸易活动中减少对美元的依赖，抛售北约国家的国债，减少购买参与制裁国家的国债，降低经济对美元结算的依赖，特别是限制商业银行的外汇仓位，防止外汇投机和资本外逃等。纳比乌琳娜多年担任俄罗斯央行行长，早在2016年，她就把去美元化作为俄罗斯央行的年度任务之一。2018年10月，在国家杜马会议上她更具体提出了俄罗斯去美元化的逻辑和三种方式。多年来，她先后多次就去美元化提出具体思路和建议。俄财政部长西卢阿诺夫制定了去美元化的具体措施：2018年将去美元化和税收激励政策结合起；2021年6月开始俄罗斯国家福利基金美元清零。此外，总统发言人佩斯科夫、原经济发展部长奥雷什金、俄罗斯外贸银行（ВТБ）行长科斯京、俄杜马议长沃洛金等人多次就去美元化发言。在2021年的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去美元化再次成为热点话题。上述官员都是对俄罗斯经济决策有着决定性影响力的政府代表，他们多次发表有关去美元化的言论，意味着去美元化在俄罗斯经济部门既是一个需要优先解决的议题，也代表了俄罗斯高层对此问题有比较一致的共识，对俄罗斯去美元化起到了宣传动员作用。

 

3.制定战略计划，控制节奏。2018年4月，俄罗斯经济发展部、财政部、央行联合制定了去美元化计划，其中包括为使用卢布计算的出口提供优惠；加快出口增值税退税；逐步取消出口收汇强制调回（卢布）的规则等。为减少对经济的影响，又强调俄罗斯的去美元化并不意味着立刻完全拒绝使用美元，也不以任何方式影响俄罗斯银行储户的外币账户，俄罗斯有计划、有节奏地降低对美元的依赖。

4.行动加速进行，宣传上强调“被迫”。随着俄美关系的逐步恶化，俄罗斯去美元化措施逐步加速和升级。2020年第一季度，美元的结算份额为61.5%，2021年第一季度下降到48.3％。2021年6月3日俄政府在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宣布，到2021年7月5月在国家福利基金中彻底排除美元，预计2028~2030年，理论上将完全摆脱美元的束缚。俄罗斯的去美元化行动越来越坚决迅速，但在国内外媒体的宣传中，俄一再强调是因欧美的制裁被迫去美元化，以此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积极扩大同盟军。

5.注重国际合作。俄罗斯是一个有重要国际影响力的大国，有着丰富的国际博弈经验，在大国博弈中非常注重国际间的合作。去美元化是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经济金融领域的直接博弈。俄罗斯深知，单凭俄一国之力难以实现目标，为此一贯注重加强同欧洲、中国、日本、印度、土耳其、伊朗等国的合作；同时，积极发挥欧亚经济联盟、上合组织、金砖国家等国际组织和相关国家的作用。

三、俄罗斯去美元化的具体措施及其效果

苏联解体后，俄美在全球多个地区的博弈乃至直接冲突有增无减，俄罗斯的去美元化政策也出现逐年增强势头：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俄罗斯曾率先提出回归金本位的倡议；乌克兰危机以后，美欧对俄罗斯实施了多领域的制裁，俄罗斯正式开始了去美元化进程；2016年开始，俄罗斯加速了去美元化进程；2018年在欧美制裁不断升级背景下，俄罗斯更是大规模地实施去美元化措施；在美国宣布实施新一轮制裁后，去美元化问题再次成为热点议题，标志着俄罗斯的去美元化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在此背景下，俄罗斯先后采取了多项具体的去美元化措施。

 

1.直接减少美元的使用。（1）在俄罗斯国内流通中加强对美元使用的限制。在俄罗斯境内加强《消费者权利保护措施》的落实，禁止外币支付，限制美元在本国流通，强制性地要求所有销售类企业都安装POS机终端，支持卢布非现金结算，减少国内经济体系中的外币结算，加强外汇法律监管，规范美元和卢布的兑换，打击黑市交易，对非法外汇交易提高了处罚标准等。

 

（2）对银行业的合规性要求越来越高。俄罗斯独立时，境内各类银行多达3 000多家，到2020年减少到400多家。俄银行数量的减少主要是为了去杠杆，但其中一个因素是加强了对美元存款的监管，对于商业银行吸收的本外币存款采取不同的准备金要求。此外，对美元存款利率几乎降为零；对外币贷款发放增加附加条件，同时降低本币贷款须缴纳的准备金；禁止抵押贷款发放美元等。

（3）自2013年以来，俄央行采取措施，降低美元在俄罗斯国内外的汇款中的比例。截至2018年9月，俄罗斯银行个人和企业持有的外币存款比例已从2016年的37%峰值降至26%。

2.减少在国际结算中使用美元。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制定了在外贸领域去美元化的方案，美元在俄外贸结算中的作用正在逐步降低。仅在2019年上半年，美元结算份额就从2018年的54.8%下降为51.2%。

 

作为国际能源出口主要大国，俄罗斯宣布从2019年开始在原油和天然气交易中拒绝使用美元支付，必须使用欧元或其他货币支付。目前，欧元在俄罗斯贸易结算中的份额已升至42.3%，几乎相当于美元的份额(46.6%)。俄罗斯大型石油公司的出口合同已完全停止使用美元结算。苏尔古特油气（Surgutneftegaz）、俄罗斯农业（Rusagro）、诺里尔斯克镍矿（Norilsk Nickel）公司等也纷纷开始绕过美元进行交易。2018年，世界最大的钻石开采商——俄罗斯的阿尔罗萨(ALROSA)公司也测试了以卢布为结算货币向中国和印度等国客户出售钻石的新系统。

在国防工业出口中俄罗斯也将美元拒之门外，采用欧元、人民币、卢布、印度卢比进行结算。2018年夏，印度《经济时报》报道，俄印之间的国防合同虽然规定以美元付款，但双方商讨用新加坡元替代的可能性。

 

在进出口业务结算中减少使用美元，转向使用欧元、人民币或卢布等币种结算过渡。欧元与人民币在俄罗斯的国际支付占比将逐步扩大。在俄对欧盟国家出口的商品中，欧元的份额在5年内几乎翻倍——从18.1％增加到34.3％。仅2018~2019年的一年内俄欧贸易中欧元结算比例就从32%增长到42%。同期，中俄贸易中俄罗斯的出口结算美元比例从50%下降到45.7%，而欧元从0.7%增长到37.6%。

 

俄罗斯在同独联体国家、欧亚经济联盟、上合组织、金砖国家等主要贸易伙伴的贸易中结算货币从美元过渡到卢布或其他外币。目前欧亚经济联盟内部本币结算率为76.6%，其中72%使用卢布结算；根据俄经济发展部的方案，2024年，俄罗斯货物和服务贸易中用卢布结算的贸易额应达到3 000亿美元，同时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本币结算率应提升至90%。2020年同独联体的贸易额中62%使用卢布结算；2018年，金砖国家的贸易总额占世界的16.28%，俄罗斯与金砖国家、欧盟、中国的非美元出口结算份额已经超过50%。

 

通过上述措施，俄罗斯开始在国际经济活动中回避使用美元，大幅度地从美元转向欧元，为俄国的国际贸易和国际经济交往拓展空间的同时，用经贸利益加深欧美矛盾和分化欧美关系，以打破美欧的联手制裁；在新时代中俄战略协作关系的框架下，借助人民币国际化减少美欧制裁的压力和阻力；部分使用日元力图增强俄日经贸关系，为俄罗斯经济增强活力；持有部分黄金等资产，以保留国际储备。

 

3.降低美元在外汇储备中的占比。在2018年3月之前，美元一直是俄罗斯央行最重要的外汇储备之一，占比曾高达43%~48%。之后，由于美国对俄罗斯企业和公民的制裁日益收紧，为降低被制裁风险，俄央行开始不断减少美元在外汇储备中的占比。俄在降低美元储备的同时，提高欧元的比例，欧元替代了美元在俄国际储备货币和国际贸易结算货币中的部分份额。

2021年4月26日，俄罗斯批准国家福利基金投资以人民币计价的中国国债，将人民币列为俄国家福利基金可投资货币名单。在此之前，俄罗斯仅将美元、欧元、英镑、澳大利亚元、加拿大元、瑞士法郎和日元这7种货币列为可投资名单。俄罗斯国家福利基金旗下的资金量占俄国内生产总值（GDP）7%的水平左右，在投资海外国债时比较谨慎。在将中国国债加入可投资名单前，俄罗斯国家福利基金仅被允许投资包括美国、澳大利亚、德国、日本、瑞士、加拿大、英国等17个国家的国债。此举意味着中国国债成为俄罗斯国家福利基金的18个可投资的国债。俄央行的数据显示，2018年底，人民币在俄罗斯外汇储备中的占比已经从2.8%提高到14.4%。到2020年年底，美元以及美元资产在俄罗斯国际储备中的占比已降至21.2%，黄金和人民币占比提升至23.3%、12.8%。目前，俄罗斯央行可能是中国国债最大的投资者，其总储备持有量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储备以人民币计价。

 

4.抛售美国国债。2010年10月，俄罗斯持有的美债为历史最高值，达到1 763亿美元，跻身美国国债前10大持有国。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开始加快抛售美债。尤其在2017年开始的18个月中，俄罗斯将其持有的美国国债从960亿美元迅速减至80亿美元，降幅达90%。据美国财政部最新公布的数据，2021年2月，俄罗斯几乎完全清空了美国长期国债(只剩3.06亿美元)，当月减持美债3.89亿美元，最终持仓规模降到58亿美元，相比俄罗斯最高持有的美债，累计抛售比例达到94%。俄罗斯不仅抛售美债，而且今后将不再购买美元债务。

5.拓展非美元融资渠道。在受制裁背景下，俄罗斯企业难以使用美元融资，也很难利用美元进行交易。欧洲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很大程度上是遵从美国的要求，不仅条件苛刻，且不转让技术，不提供融资。只是由于欧洲国家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欧元的结算系统没有对俄罗斯关闭，俄罗斯发行的欧元债券在欧洲还有广阔的市场，俄罗斯企业可通过俄罗斯存托机构发行欧洲债券等。俄罗斯企业为积极拓展融资渠道，自2014年开始，俄罗斯就筹备发行人民币主权债券，并制定发行人民币主权债券的法规，俄罗斯银行及能源企业开始选择在香港、新加坡、上海等国际金融中心进行融资。

6.增加黄金持有量。俄罗斯在大幅减持美债的同时不断增持黄金。自2000年以来，俄罗斯黄金储备增加了约5倍。自2014年以来的5年内，俄罗斯的黄金储备增加了约1倍，目前其黄金储备达到2 271.2吨（约7 300万盎司），占俄外汇储备的19.9%，在世界各国黄金储备排名中居第五位。2019年下半年开始，俄罗斯减缓了增持黄金的行动，一方面是俄外汇储备结构调整逐渐合理，黄金储备量已达到合适水平；另一方面，由于国际油价暴跌，作为石油出口国的俄罗斯可能面临流动性压力，不再进一步增加黄金储备。尽管如此，2019年俄罗斯仍购买了158.1吨黄金，2020年1月购买了8.1吨。2020年4月1日，俄罗斯央行声明将放缓在俄罗斯国内贵金属市场购买黄金的操作，此后的操作将根据国际市场的行情来决定。

与此同时，俄罗斯国内的黄金开采量也大幅度增加。根据俄罗斯黄金生产商联盟的数据，仅过去十年间，俄罗斯国内生产商就开采了2 189吨黄金。目前，俄罗斯的黄金开采量仅次于中国和澳大利亚，位居世界第三。俄罗斯的黄金开采公司正计划将产量翻番，从而使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二大黄金生产国。

 

此外，不同于世界上其他国家将黄金储存在美国，出于对美国的不信任，俄罗斯在美国没有黄金储存，俄罗斯的黄金都储藏在俄央行在莫斯科的仓库里。

 

7.货币互换与本币结算。近年来，国际货币互换成为货币制度安排的新特点。俄罗斯一直在努力与伊朗、土耳其、中国等国签署各种货币互换协定，这些协定使得俄罗斯与各国能以本币进行贸易，而不用美元作为支付手段。

 

在货币互换的基础之上，俄罗斯还大力推行双边本币结算和支付。2019年10月，俄罗斯财政部宣布，该部门已经与土耳其财政部签署本币结算和支付的协议。印度同俄罗斯实质上已经开始了本币结算的合作。伊朗与俄罗斯签署双边货币协定，进行本币交易，俄伊能源贸易中将全部支持本币结算。俄罗斯还致力于推动与中东地区、东南亚、拉美和非洲的国家在进行双边贸易往来时采用本币结算。

俄罗斯政府积极推动俄中之间的本币结算。早在2016 年中俄贸易总额的5%就已实现本币结算。目前，在俄罗斯同中石油、中海油、中石化、中投的合作中，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使用本币合作，俄罗斯企业在进口中国商品时使用人民币结算的比例，从三年前的2%提升到了15%。但目前，中俄本币结算可能会面临人民币和卢布兑换流动资金不足问题，中俄本币结算难以服务高达1 000多亿美元的双边贸易额，这就需要针对性地让俄罗斯的银行和交易市场来增加人民币的流动量。

 

8.建立本国的支付系统和金融信息交换系统。美欧多次威胁要将俄罗斯剔除出SWIFT系统为代表的国际支付系统。俄罗斯在西方现实的威胁之下，被迫迅速行动，在短时间内建立了自己的卢布结算支付系统（МИР）和金融信息交换系统（SPFS），推动去美元化进程，以降低对美元依赖。

 

（1）建立本国的金融信息交换系统。2014年12月，俄罗斯银行启动SPFS的开发。该系统被看作是俄罗斯版的SWIFT，其设计参考了SWIFT系统，标准相同，兼容性强，能够支持多种不同货币的报文。目前，俄罗斯国内使用SPFS系统的主要用户包括俄罗斯国库、各大银行和各大集团等，用户数量已经超过了SWIFT系统的用户。

（2）建立本国的支付系统。俄罗斯于2015年12月15日开始发行第一批符合本国支付系统标准的银行卡，即“米尔卡”。2017年下半年，俄罗斯政府以立法形式要求各银行在2017年7月1日以后新发放的卡必须要支持米尔支付系统，要求依靠国家财政拨款生活的人群在规定日期之前换用米尔卡；2020年 7月，俄国家杜马进一步通过了一项由俄联邦政府提出的《保护消费者权益法》的修正案，根据该修正案，自2020年11月1日起，在俄罗斯经营的各类网商将逐步必须接受米尔卡付款。

 

（3）在国际支付系统领域加强国际合作。俄罗斯除努力提高SPFS系统在本国金融机构间的使用率外，也积极同一些在俄罗斯有业务的知名国际金融机构建立合作，不断加强同周边国家开展合作。目前，俄罗斯与中国、伊朗、土耳其等国家的金融监管机构进行谈判，希望将SPFS系统与这些国家的金融信息系统对接,同时也在不断完善系统，使其更好地符合国际标准，以吸引外国企业连接和使用SPFS系统。2019年6月，在上合组织峰会期间，普京提出本币结算和加强中蒙金融机构同SPES合作的倡议。印度已有意加强同SPES的合作。2019年9月17日伊朗中央银行确认，伊朗和俄罗斯将设立一套两国间的银行结算机制，“甩开”SWIFT系统，规避美欧制裁。

 

在支付领域，目前，亚美尼亚、阿布哈兹全境都可以使用米尔卡支付；在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耳其有许多米尔卡业务可用。俄罗斯银行加强同中国的人民币跨境国际支付系统（CIPS）合作，联合发行了米尔-银联卡等。

此外，俄罗斯、中国和印度在探索SWIFT系统断连时的电子结算方式。与此同时，欧亚经济联盟也希望能够制定一个新的无美元支付体系，为此，它与包括中国和伊朗在内的其他合作伙伴签订了具体的贸易协定，通过必要的投资和结算机制以绕开美元。

 

9.拓展新的支付方式。（1）对等支付系统（PVP）。在中俄贸易额不断增长的背景下，2017年10月24日，俄中两国宣布建立卢布和人民币PVP（支付对支付，即Payment Versus Payment）支付系统。所谓PVP，也就是“对等支付”，通过系统间的信息交换实现本币和外币的同步交收，中国储备俄罗斯卢布的价值和俄罗斯储备人民币的价值相等。对于竞价交易，可由外汇交易中心统一发起PVP结算指令；对于询价交易，由交易双方分别通过大额支付系统或外币支付系统发起PVP结算指令完成资金结算。

 

（2）“金砖支付”系统(BRICS Pay)。目前，在金砖国家内，除南非外，各成员国都已经建立了自己独立的支付体系：俄罗斯的米尔系统、中国的银联、印度的RuPay和巴西的ELO。这些支付系统在本国内部都已经开始运行。在2019年２月底举行的金砖国家工商理事会俄方理事会会议上，俄罗斯方面提出了打造“金砖支付”系统的可能性。该系统旨在把金砖国家内部支付系统整合起来，方便这些国家的用户实现金融支付和转账，有效地简化跨国支付程序，减少国际贸易受美元汇率的影响。2019年11月14日金砖国家签署了建立金砖国家支付系统的相关文件。

10.维持卢布汇率稳定。在美欧制裁背景下，只有本币汇率稳定才能有效地推行去美元化措施。在外汇收入充裕的情况下，俄罗斯提前还清了苏联时期欠巴黎俱乐部的旧债。此外，在2008~2009年危机期间，俄罗斯用政府的外汇储备替国有企业、大型私企偿还美元外债，然后增持企业债权，降低俄罗斯整体的负债率，这也是减少美元储备、降低本国企业对外负债率的有效办法。到2014年西方制裁时，俄罗斯总体负债率比较低，抗风险能力大大提高。

2014年，在西方制裁的背景下，卢布汇率曾大幅度下跌，俄罗斯央行曾花费了670多亿美元来稳定卢布汇率。此后，俄罗斯的汇率政策发生重大变化，不再花费巨额外汇来稳定卢布汇率。“俄央行愿意容忍汇率的任何波动，但不浪费外汇储备”。在此背景下，俄罗斯开始购买外汇和黄金。自2018年起，在充足的黄金储备的支撑下，卢布汇率得到了稳定。稳定的卢布汇率成为俄罗斯去美元化的可靠保障。

 

11.俄罗斯的数字货币。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数字货币的发展和电子支付将有可能成为今后的支付方式。俄罗斯议会2018年开始制定《数字金融资产法案》，明确了数字货币的法律概念，提高了加密数字货币的公众吸引力，并研究基于数字货币的税收系统完善方案。2020年10月，俄央行发布报告，分析了发行数字卢布的可行性，描述了各种发展模式和场景。俄罗斯央行副行长席阿列克谢·扎波特金指出，数字卢布是有需求的，其将成为现金和非现金卢布货币形式的补充。扎波特金强调，央行将在国内结算系统中引入数字货币。数字货币成为俄罗斯去美元化的最新武器。

12.设立稳定基金。普京时期俄罗斯财政政策中最重要的一项举措是接受了库德林的建议，建立了稳定基金。库德林任财政部长期间，国际原油价格处于上升周期，通过增加原油出口税建立了稳定基金。稳定基金不仅帮助俄罗斯度过了2008年的金融危机，还在随后的危机中帮助俄罗斯一次又一次度过难关。2021年7月清除稳定基金的美元份额也成为去美元化的有力武器。

 

13.去离岸化。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经历了私有化、证券化、美元化过程，导致大量资本外逃，俄罗斯成为离岸经济特征明显的国家。2014年12月，为了降低俄罗斯经济对外部的依赖性，普京在年度国情咨文中号召将俄罗斯大型企业的注册地转移到俄法律管辖区内，召回在国外的本国资金；筹建俄罗斯的贵金属交易所；在俄罗斯境内建立两个境内离岸金融中心（黑瞎子岛和加里宁格勒）等一系列去离岸化措施。在普京的号召和一系列措施的刺激下，季姆琴科（Геннадий Тимченко）等亿万富豪已将资产返回国内。

 

14.建立莫斯科金融中心。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俄罗斯暴露的一个关键问题是金融理念滞后，金融基础设施落后、金融产品缺乏，从而导致了俄罗斯金融市场不发达，金融体系脆弱。俄罗斯从危机中认识到，建设国际金融中心是提升国家金融体系水平，快速融入国际市场，推动经济现代化进程的内在需求，也是实现经济创新发展的有效途径。2008年6月，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提出要“将莫斯科变成国际金融中心，使卢布成为地区主要兑换货币”的战略目标。

为实现该目标，2008年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出台了《俄罗斯建立国际金融中心的构想》；2009年1月，俄罗斯又出台了具体的《2020年前俄罗斯金融市场发展战略》，明确提出要用5年时间将莫斯科打造成国际金融中心计划；2011年12月21日，莫斯科的主要股票交易所——MICEX（莫斯科银行间外汇交易所）和RTS（俄罗斯交易系统）完成了合并，目标则是让MICEX和RTS合并后能跻身全球五大交易所的行列，为将莫斯科建设成国际金融中心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尽管俄政府对建立莫斯科国际金融中心作了不少努力，但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非一日之功。成为国际金融中心，须具备一系列的条件，依据伦敦金融城编制的“世界金融中心指数”，莫斯科建成国际金融中心的道路还很漫长。

 

15.推动区域性国际组织或国家开始去美元化的进程。鉴于当前俄罗斯经济实力，单凭俄罗斯一方是无力实现这个目标的。为此，俄罗斯积极加强同各国合作，在部分区域组织内开始推动去美元化进程。

 

（1）俄罗斯主导在欧亚经济联盟和独联体范围内实施去美元化。在俄罗斯的推动下，在欧亚经济联盟内，俄罗斯70%的出口产品和30%的进口产品是用俄罗斯卢布支付的。同时，积极倡导独联体国家间的贸易以俄罗斯卢布进行支付。

 

（2）积极推动上合组织去美元化，支持印度等国在上合组织框架内去美元化。

 

（3）俄罗斯倡导金砖国家打造名为“金砖支付”的全新支付体系的可能性。在2015年7月召开的金砖峰会上，金砖国家开发银行和应急储备安排的成立，意味着未来国家间的贷款及应急救助将减少对美元的使用。

 

（4）去石油美元霸权。石油与美元之间的锚定关系是美元霸权的最大软肋。切断了美元与石油之间的锚定联系就动摇了石油美元的霸权，动摇了美国的霸权地位。在美国页岩油开发之前，美国是最大的原油进口国，美国和产油国家沙特是合作关系。美国页岩油开发之后，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页岩油出口国，美国和产油国（沙特、俄罗斯）之间因为市场份额成为竞争关系。俄罗斯以雄厚的石油资源为武器，扛起了去石油美元霸权的大旗。2020年3月6日，在新冠肺炎肆虐全球的背景下，国际原油需求大幅度下跌，俄罗斯拒绝了沙特关于石油减产的建议，引起国际原油价格大幅度下跌，出现了石油史上原油价格负值的奇观。原油价格的大幅度下跌减少了美元的输出，支撑美元地位的要素在发生变化。

四、俄罗斯去美元化的前景和意义

国际上讨论美元的崩溃已经持续了近50年，近年来有关美元国际地位下降的讨论日趋激烈。但在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中，美元霸权仍有较强的影响力。从结算角度来看，据SWIFT的数据，2012年世界经济中29.7%的交易采用美元结算，2019年年初增至39.1%，结算份额仍有增加；从外汇储备份额角度来看，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1995年全球外汇储备中美元所占份额为59%，2018年增至63%。储备份额未见明显下降。在此背景下，美、俄两国的经济体量又相差较大，2019年俄罗斯GDP为1.64万亿美元，而美国的GDP为20.5万亿美元。俄罗斯的去美元化措施会有怎样的前景和意义？

 

1.俄罗斯去美元化的前景。俄罗斯等国实施去美元化的重要原因是美国把美元武器化，对许多国家实施制裁。美国制裁别国的同时，别国也开始实施反制裁，反制裁的首要措施就是去美元化。美国在逆行的道路上越来越坚决，而越来越多的国家也开始走上联合去美元化的道路。目前，世界上约10%的国家在遭受美国的制裁，世界平均四分之一人口的所在国在遭受美国的制裁。与此同时，世界范围内的去美元化潮流也在形成之中。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美国经济持续空心化，美元多次量化宽松。2020年新冠疫情背景下美元再次超发，美债信用逐步下降，美元在全球经济体系中地位和影响也在下降。俄罗斯等国通过增加欧元或其他币种的份额，逐步清除美元债务，在国际货币竞争格局中出现了美元和欧元大体均衡的态势。多极化的货币格局有可能是应对“美元陷阱”的现实结局。和英镑地位随大英帝国国力衰弱而逐渐下降一样，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时代迟早将结束。

在实施去美元化的过程中世界各国利益不同，很难采取一致行动，这给美国提供了各个击破的机会。美国为维护美元霸权地位的企图和俄罗斯为代表的国家去美元化的进程之间的博弈所导致的政治经济不确定性将更为深远。俄美关系也将越来越对立，在经济金融领域的对抗与竞争更为激烈。因此，未来国际经济金融秩序将出现更多的不稳定因素。

 

国际支付体系将出现多种替代方案。今后的国际支付体系将会是多种体系共存，其中包括欧盟、中国、SWIFT、俄罗斯等体系。欧盟、中国、俄罗斯的支付体系之间的互通互联将是今后各国经济金融工作的重点。

 

 俄罗斯卢布在短时期内不可能成为替代美元的国际货币。卢布参与构建世界金融新秩序的任何主张暂时还难以成为现实。经济发展的综合实力，资本市场的理念是否先进、经济规模的大小、基础设施的完善、金融产品是否丰富都是市场资源配置效率的直接体现，俄罗斯在这些方面距离美欧发达国家还有比较大的距离，这些领域的差距将是影响俄罗斯去美元化效果的重要因素。

此外，黄金和数字货币也将是俄罗斯去美元化措施中重要的工具。黄金被各国当作“去美元”的重要工具。近年来，俄罗斯等国囤积了大量的黄金为未来作准备。数字货币是区块链和数字技术相结合的产物，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是未来发展的方向。各国将发行的央行数字货币（CBDC）将有助于去美元化的实现。目前，俄罗斯在数字货币领域取得了积极的成就，俄《数字金融资产法》自2021年起生效，2021年下半年将对开展有关数字卢布的立法工作，这些进展将有助于俄罗斯在数字货币领域取得先机，进一步促进俄罗斯的去美元化。

2.俄罗斯去美元化的意义。在各国正在形成的去美元化进程中，俄罗斯是最为典型和最为激进的。俄罗斯不仅在国内实行去美元化的政策，还在金融信息交换平台、国际能源结算货币等多方面实施了强硬的去美元化措施。由于俄罗斯坚决的去美元化措施和俄罗斯在国际合作领域的极力推广，越来越多的国家或效仿俄罗斯或配合俄罗斯的做法，俄罗斯的“去美元化”措施已经产生了重大的国际影响。

 

去美元化的本质是对美元霸权的不满，是对美元超发的担忧，是要求改变美元为基础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呼声，是改变现行的国际经济金融秩序的强烈愿望，反应了国际社会是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认识到美元霸权对国际经济生活、国际经济秩序的影响后自发的行动。

 

俄罗斯的去美元化举措是最为典型和最为激进的，虽不能在短期内完全去除美元霸权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但对世界范围内去美元化潮流的形成具有显著的示范效应，对打破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建立新的国际经济金融体系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